原標題：B站UP主發(fā)起停更潮？記者采訪發(fā)現，內容品質、創(chuàng)作生態(tài)、激勵機制都面臨新問題（引題）

(相關資料圖)

面對大流量，眾多平臺都在吸引UP主發(fā)布視頻（主題）

解放日報記者 鐘菡 張熠 簡工博

“停更了，有緣再見?！?月31日，B站擁有385.4萬粉絲的UP主“靠臉吃飯的徐大王”發(fā)布視頻宣布暫時停止更新。在這一則播放量近500萬的視頻中，他坦言暫停更新的原因首先是“不賺錢甚至虧錢”，其次是保持持續(xù)更新“有點累了”。就在前一天，2022百大UP主、擁有311.2萬粉絲的“-LKs-”剛發(fā)布視頻《暫時停更說明》。此后，陸續(xù)又有一部分UP主宣布“停更”。4月2日，“B站UP主發(fā)起停更潮”沖上熱搜榜。而就在不久前，B站曾因“虧損75億元給UP主分91億元”的消息，被不少網友稱為良心平臺。

熱搜之時，已有UP主回應表示“停更是個人行為”“發(fā)展一切正?！?。接近B站的人士向記者透露，目前B站50萬粉絲以上的UP主已有近萬人規(guī)模，在此基數上“個位數的停更屬于正常范圍”。

記者走訪部分UP主和B站用戶發(fā)現，停更或許是個人選擇，但當大流量來襲，內容品質、創(chuàng)作生態(tài)、激勵機制，都是擺在競爭日益激烈的各個內容社區(qū)與視頻平臺面前的問題。

選擇

優(yōu)質創(chuàng)作者流動性更強

多個平臺推出扶植激勵計劃，從流量、資金等各方面對內容創(chuàng)作進行扶持

發(fā)現登上熱搜后，“-LKs-”立即在微博上表示“躺槍”。他在B站置頂留言，強調暫停更新是“完全隨機的個人放假+裝修”，并表示“今年本頻道發(fā)展一切正常，收入也不比去年少”。即使明確表示自己“虧錢”的“靠臉吃飯的徐大王”，也公開認為熱搜“莫名其妙”“不知道被誰安排了”，并稱自己停更與B站沒有關系?！案銉热輨?chuàng)作與普通工作其實沒啥區(qū)別，有人賺錢也有人虧錢，很正常的事，各行各業(yè)哪個不是人來人往，沒必要大驚小怪?！?/p>

記者走訪發(fā)現，一些暫停更新的UP主也有個人不同的情況。擁有186.5萬粉絲的出行UP主“徐云流浪中國”在今年2月騎車游歷東北期間幾乎保持“日更”頻率，不過此前他已表示結束騎行回鄉(xiāng)休息期間更新不會頻繁，并在視頻置頂評論中表示“最近幾天都不更新，沒什么內容”。

一些網友也發(fā)現，反反復復被引用證明“停更潮”的UP主只有幾位，而自己關注的UP主更新情況依然相對正常。從事品牌營銷工作的陸先生查看自己關注的UP主，發(fā)現全部正常。“比如一位影視類2018百大UP主，我以為他最近沒更新，點進個人主頁發(fā)現他最近天天更新?！庇芯W友表示，“這么大體量的平臺，有人進駐有人停更，應該是很正常的?！边€有網友直言：“B站的事在新浪上熱搜，有點滑稽。”

“既然熱搜沖上第一，說明的確戳中一些用戶的感受?！苯衲?1歲的常敏是B站資深用戶，公司午休時她會刷著B站視頻“下飯”，但最近明顯感覺很多用心創(chuàng)作的UP主開始“水視頻”：“以前的探店博主，也會分享布料、剪裁等專業(yè)知識，現在更像是廣告一味夸好；以前的影視區(qū)評論UP主是觀點輸出，現在像文字游戲?！?/p>

旅游從業(yè)者呂波關注B站上的旅游、測評和影視欄目，最近他發(fā)現很多視頻的聲音跟抖音等平臺完全一致，“AI念稿再配上拼湊的畫面，同時投放各個平臺，質量實在不高”。在微博上，有B站高級別老用戶也抱怨“現在想在主頁找一個6分鐘以上的視頻都感覺很難”。

在浙江傳媒學院傳播系副教授王喆看來，此次停更之爭讓大家看到以內容創(chuàng)作為生的“數字靈工”非常不穩(wěn)定的勞動狀況。“他們和平臺之間的權利關系在過去往往會被‘用愛發(fā)電’遮蔽?！彼硎荆脚_算法、界面功能和后臺審查中任何微小的規(guī)則變動都會導致創(chuàng)作者收益的變化，但個體UP主往往沒有議價權。

與此同時，抖音、小紅書等平臺紛紛推出扶植激勵計劃，從流量、資金等各方面對內容創(chuàng)作進行扶持。以小紅書為例，2020年平臺以100億流量對視頻創(chuàng)作者、直播創(chuàng)作者以及泛知識、泛娛樂品類創(chuàng)作者定向扶持；今年又將為時尚商家和主播提供百億流量扶持。

2022百大雙人UP主“Ahalolo”是基于B站發(fā)展起來的時尚博主。在他們的主頁里，2019年7月28日發(fā)布第一條13分鐘的視頻，目前更新視頻239條。而在小紅書，他們2020年2月15日才開始更新，目前筆記卻達到360條。盡管簡介中寫著“周三周六更新”，一些粉絲卻發(fā)現如今的更新頻率已不規(guī)律，且B站往往晚于其他平臺。例如3月18日近22時更新的《時裝周上的中國設計師》，小紅書上3月17日22時就已發(fā)布。“他們以前的視頻是專門為B站制作的，常直接提到‘彈幕摳一’‘一鍵三連’這樣的B站用語。”一直關注二人成長的粉絲姚瑤發(fā)現，最近連招牌欄目“紅毯點評”也開始嘗試豎屏拍攝。

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講師何天平認為，“短視頻平臺、新興平臺都在扶持中視頻，優(yōu)質內容創(chuàng)作者的流動性可能會變得更強。在什么平臺上發(fā)布視頻創(chuàng)作內容，UP主的可選擇空間變多了?！?/p>

收益

暴露原創(chuàng)內容變現問題

一旦成為非常完整、深度的產業(yè)結構，勢必帶來運營成本提升、市場競爭加大

“有一天出門扔垃圾，感覺天氣特別好，許久沒有這種陽光明媚的感覺?！?019年8月成為專職UP主后，“-LKs-”全年無休。他直言“想試試不帶著相機去旅游，純玩是什么感覺”，正巧家中裝修沒有拍攝地點，這便成為停更休息的契機。

UP主們這么累，與視頻“創(chuàng)作”變成“職業(yè)”有關。早期專注電競、二次元等小眾領域的B站，內容大多靠UP主“用愛發(fā)電”?！半m然視頻制作粗糙，但是內容原創(chuàng)且很有個人觀點?！?018年就已停更的游戲愛好者胡瑋（化名）認為，當時制作視頻主要是“有表達欲”“希望跟同好溝通”。但隨著視頻制作逐漸成為一種職業(yè)，他這樣的早期UP主“無論從更新頻率、總體質量還是流量互動來說，都比不過專職UP主”。

隨著專業(yè)用戶生產內容不斷進階，許多看似個人賬戶的UP主，背后都有團隊、公司運作。何天平表示，“它已經構成一個非常完整、深度的產業(yè)結構，也勢必帶來運營成本的提升和市場競爭壓力的增大?！?022百大UP主之一“王師傅和小毛毛”曾在視頻《做賬號三年我花了500萬》中透露，算上五險一金，工作室一年光給員工發(fā)工資就需要134萬元，一年成本在200萬元以上。

B站是較早向創(chuàng)作者直接提供支持和激勵的平臺，2018年就推出“bilibili創(chuàng)作激勵計劃”，讓創(chuàng)作原創(chuàng)內容的UP主能通過內容創(chuàng)作獲利?！?LKs-”2018年平均每月能在B站獲得1000元收益，“折合時薪二十幾元”?！氨M管只是實習生水平，但為我付出能得到回報感到高興?！痹谒磥恚珺站激勵金代表一種來自平臺方的認可：激勵金鼓勵原創(chuàng)，廣告類商單視頻不會得到，既能避免UP主一邊倒地接廣告掙錢，又能確保不接廣告的UP主得到一點補償。

一旦創(chuàng)作成為一種職業(yè)，收益無法回避。記者從多位UP主處獲悉，視頻從B站獲得收益主要分為兩部分：平臺收益和廣告收入。在B站，視頻可以參加打卡挑戰(zhàn)、視頻創(chuàng)作激勵等項目，還有類似打賞的粉絲“充電”；而不少UP主留下聯系方式“商務合作”接洽廣告，平臺也有廣告收入分成、花火商單等。

此次引發(fā)關注的停更之爭，就有UP主表示，直接原因是去年B站調整內部激勵機制導致UP主得到的平臺收益越來越少。在B站有數萬粉絲的音樂UP主樂林（化名）去年年底就感到激勵下降，“有些人甚至只剩下以前的1/10”。如今他的更新頻率以月計，“一些好的作品要請后期、攝影師，都要產生費用。過去如果視頻點擊可觀能靠創(chuàng)作激勵收支平衡，但現在不行了，我只能減少成本較高的作品”。

與此同時，廣告收益也開始下滑。一名游戲類UP主最近接到的廣告報價只有300元?！安恢籅站，在有些平臺上廣告商甚至直接要求直播帶貨?！?/p>

不久前，B站公布2022年度業(yè)績曾讓不少人驚訝：全年凈虧損75億元，而給UP主的激勵分成高達91億元?！捌鋵嵈饲癇站的視頻播放收益是各平臺最大方的?！庇袠I(yè)內人士分析，財務壓力可能是改變創(chuàng)作者收益分成的原因之一。

何天平認為，前些年B站投入大量資金、人力去扶持原創(chuàng)UP主其實是“遠超常態(tài)情況”，現在各個視頻平臺降本提效，勢必會造成UP主拿不到過去預期的回報。在他看來，停更之爭暴露出原創(chuàng)內容的變現問題。他認為，一些優(yōu)質UP主停更或流失是一個階段性狀況，反映出以中視頻產業(yè)生態(tài)發(fā)展為代表的產業(yè)結構正在經歷蛻變。

一些UP主已經開啟轉型之路。潮流UP主“凱文奇哦”在B站的視頻中包括探店、穿搭等內容，雖然8萬粉絲在B站并不算多，但其推出的潮流品牌服飾4月2日剛剛再次上新。B站上一些時尚區(qū)UP主已推出自己的品牌，視頻則像是他們解讀理念、表達觀點的平臺，在一些粉絲看來，視頻更像是一本動起來的“雜志”，吸引他們去消費產品。

創(chuàng)作

渴望良好創(chuàng)作環(huán)境回歸

流量加持下的B站需再次明確定位，讓創(chuàng)作者有更放松愉悅的創(chuàng)作氛圍

“在B站，要接廣告其實不難?！币杂螒驗橹饕獌热莸男氯薝P主小晴去年6月開始更新，粉絲數雖然停留在百位，但播放量不錯，已有不少游戲廠商來談推廣合作。但她反復思考還是拒絕了，“要花很多心思讓觀眾看不出廣告痕跡，不然就會被冠以‘恰飯’（接廣告）的名聲砸了招牌。”

一旦“恰飯”，合理的內容也容易成為被攻擊的對象。小晴去年6月到11月上線10個視頻，最高點擊達到16萬，熱度并沒有轉化為創(chuàng)作動力，從去年底她就陷入停滯階段?！白钪匾氖鞘茉u論區(qū)生態(tài)影響。四平八穩(wěn)的內容不討好，標題、內容越偏激越有流量，評論區(qū)會黨同伐異。”

這樣的遭遇并非新人獨有。一位曾經的“百大UP主”已經停更兩三年，他告訴記者停更“和社區(qū)環(huán)境變差、太多非黑即白的爭論有一定關系”?！癆halolo”不止一次提到因為一些極端看法，讓原本正常的設計要素變得“不可說”，他們3月中旬更新的《中國看秀軍團掃蕩巴黎時裝周》點評多位明星穿著，有人擔心他們“被舉報”。

作為B站資深用戶，小晴愿意在這里上傳視頻最重要的原因是濃郁的社區(qū)氛圍與其他平臺截然不同，然而這樣的氛圍在2019年B站跨年晚會迅速“破圈”之后逐漸消解，“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這場跨年晚會，‘2019最美的夜bilibili晚會’豆瓣評分高達9.0，一度下降到6.7分，今年回升到7.9”。在她看來，相較于其他平臺越來越清晰的定位，流量加持下的B站需再次明確定位，讓創(chuàng)作者有更放松愉悅的創(chuàng)作氛圍，而不僅是存放視頻的平臺。

2022年10月25日后再未更新的UP主“A路人”公開列舉B站的“七大問題”，包括“對接人頻繁更換”“捧新人淘汰老人”“鼓勵惡性競爭”等。對此樂林也頗有感觸，“我周圍一些人在創(chuàng)作激勵下降前就慢慢停更了，主要是感覺資源并不是以內容質量為優(yōu)先考慮，喜歡的創(chuàng)作生態(tài)在變化。”他舉例說，一些對接工作人員和新用戶對B站的創(chuàng)作生態(tài)并不熟悉，導致B站和其他平臺越來越像。

小晴表示，自己在B站做視頻是在尋求一種“意義”：“如果自己用心制作的視頻，用戶反饋卻越來越極端；自己嗓子充血花半天錄的音，AI幾分鐘就能合成，未來甚至直接做出視頻，誰還愿意查資料寫文本拍素材？”

不過，何天平認為AI短期內不會對UP主的原創(chuàng)內容生產造成太大影響，但未來依然不容忽視?！霸谒惴ê徒涷炛g，是不是有一種可能性，去平衡這兩者的創(chuàng)作？伴隨技術、人、整個產業(yè)生態(tài)的成熟，視頻門檻變得越來越高，用戶對好內容的產出預期也會更高。技術發(fā)展是在養(yǎng)成一個更好的生態(tài)，并不是退回到跑馬圈地的階段?！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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